甬派3月28日：

我从何处来？宁波一群95后大学生写下12万字“家族故事”

甬派客户端记者  沈之蓥

31个家族故事，12万字，它被称为宁波“最温情寒假作业”。

写下这些故事的是宁波工程学院一群95后学生，2018年春节，他们放下手机，陪长辈们聊天，记录下之前他们闻所未闻的家族往事，当中包含了亲情、爱情和乡情，发生在身边的平凡故事，读来令人忍不住泪目。

（吕瑾老师和她的学生们）

布置这道作业的是吕瑾老师，宁波人，教汉语言文学，当老师已经有30年了。

吕瑾说，春节是团圆的日子，每当聚会，年轻人总爱埋着头看手机。

班里31个文秘专业的学生已经大三，很快就要踏上社会。吕瑾不想让学生们的寒假沉浸在手机里，关注口述史的她有了主意，让学生们抽出一些时间，记录下长辈口述的家史村史。

对学生们来说，这是一次专业技能的锻炼，更是一次“我从何处来”的人生追问。

学生们大多来自浙江，还包括甘肃、四川、江西、福建等地。

31个故事，12万字，打印成册有150多页，吕瑾给它取名“岁月如歌”。她用了一周时间仔细看完了每一篇，中间数次感动落泪。

（吕瑾看完31个故事，数次落泪）

“奶奶老了，如果没有这个采访的机会，我不会知道这个年过七旬的老妪曾经经历过什么，她是多么愿意有一个人能够听她讲讲那些平凡的过往……”学生周芙波在文中写道。

学生黄诗佳有着同样的感受：“外公把他能记住的，印象最深刻的事情都告诉了我，我们从下午一直坐到了晚上，这段祖孙相处的美好时光，作为一个美好画面，将永远珍藏在我的记忆当中。我相信，对他而言，那段时光也是他所享受的快乐时光。”

曾经有学生给吕瑾发去自己的疑惑：爷爷奶奶没有辉煌的经历，甚至都职业都没有，这样普通的一个人，该写什么呢？

“皱纹里都藏着故事。”吕瑾回道。

“老师，我被你打动了。”学生后来发来了消息。

3月27日，吕瑾在接受甬派记者采访时说，普通人的生活史也是一部奋斗史，是这个时代的缩影，值得被认真记录，“谁的人生都不容易，都不是轻飘飘的，正是老一辈人的艰苦奋斗，才有了我们当下的幸福生活。”

这群95后学生的笔下记录了怎样的家族往事？甬派摘录部分内容（以下文字皆为文章节选）——

陪你度过漫长岁月

“那个时候坐船啊，从苏北坐船到上海的码头，再坐船到宁波，总共花了九块六毛。”

颠簸再三，奶奶来到了爷爷所在的村子，一路上她见到了在她从未看见过的绿油油的高耸的山，有点新奇，有点兴奋，有点期待，奶奶等待着她新的生活。奶奶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被骗了。

奶奶后来说“我被卖了30块，还有我的一个银手镯也被拿走了。”

奶奶之前生活的地方是平原，她从没有看过山，更别说在山里干活了。

“那个时候背柴火，5趟算1工分，我刚刚来，以前都没见过山，不会走山路，要紧紧跟着别人，别人背了5趟回来了，我一趟还没背回来，然后我被别人拉下了，摸不到路，靠着竹子，风一吹，柴火都敲到脑袋上，敲得头嗡嗡响，就坐在地上哭，那个时候不认识路啊，瞧瞧这条路，瞧瞧那条路都是一样的……”

19岁的女孩来到陌生的地方，心里的期待落空，没有认识的人，语言不通，又迷失在一片山林里，我不知道奶奶坐在树下，心里想着什么，看着天空慢慢变黑，我只知道奶奶说这段故事的时候断断续续，小小的眼睛里有着点点闪光。

父亲的一生

母亲告诉我，当时父亲告诉她“这辈子唯一的错就是不该认识你，因为我，你要成为一个苦命的女人了”，母亲讲这句话时早已是泪流满面，她说她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单纯善良的人。原来父亲离家出走就是为了不拖累母亲，当我听到这个，我终究也忍不住泪水。

后来，父亲的病恶化，父亲让母亲不要再花钱在他身上，父亲想要把钱留给母亲和我们。母亲不忍，依然为他购置药物，父亲在2007年永远的离开了我们。

您陪我长大，我陪您变老

我幼儿园的时候，早早学会了自己上学，外婆有时候接我回家，接过我的书包，给我买两个五毛钱的茶叶蛋，外公则骑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，响着叮玲玲的车铃声，载我回家。

上小学的时候，我每天回家吃午饭，外婆总是早早做好饭在楼下张望着等我回去。

初中的时候，外婆每天早起给我买早饭，送我到公交车站。我是吃外婆做的饭长大的孩子，她是一个节俭的老人，每一顿都要问：“妹妹爱吃什么，外婆给你买。”她给我买爱喝的可乐，自己却总是吃着泡饭。天气热的时候，把电风扇给我吹，自己却摇着把老蒲扇。

高中的时候，我开始住校了，一周才能见外婆一次，我开始慢慢意识到外婆老了。她的记忆衰退的很快，总是不记得钥匙放在哪里。她怕晚上家里遭贼，把门反锁之后又忘了怎么把门打开。后来她慢慢忘了我的名字，只是像小时候一样叫我“妹妹”。再后来她不记得她儿子的名字，只记得我母亲一个人的名字。

上大学之后，见到外婆的时间越来越少。我每一次回家看她，她总会问我：“妹妹，现在上初中还是高中啦？”

我说：“外婆，我上大学了。”

外婆说：“上大学了，那需要很多钱吧，我们家没那么多钱供你上大学啊。”

下一次我去看她，她又问：“妹妹，现在上初中几年级啦？”

最让我难忘的一次是我独自去看她，我告诉外婆我得上学去了，我嘱咐她不要跟出来，我走得特别快，我知道她跟不上我的步伐。后来我走了好远，回头看了一眼，远远望见外婆迈着蹒跚的步子跟在后面望着我离去的背影。原来她一路都跟着我，即使跟不上也想多看我一眼。

太婆和她的老屋

我很小的时候在奶奶家和太婆相处过几个月，那时候太婆的双脚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今日再见，我借此机会再仔细端详了一番。

那是一双真正的三寸金莲。一双脚还没有我的巴掌大，脚型呈三角形细长，脚趾畸形贴在脚掌心，脚背高高拱起，难以想象这双脚的骨骼成了什么模样。

这是封建时代对女性的荼毒。太婆告诉我，年轻时候的她在多少个日夜因为这双被束缚的双脚流泪，多少深夜之时因为极度的疼痛无法入眠。还记得妈妈和奶奶去给太婆买鞋子穿，逛的都是童鞋区……儿时我还十分不明白为什么给老人买鞋子要来童鞋区，原来这双脚只能穿的上童鞋啊！三寸金莲不是美，这是一种畸形，一种病态，更是对人性的摧残！